- 商家货号:T001248383
- ISBN:9787570206711
- 出版日期:1900-01-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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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解人性的真谛
战国时期,周天子名存实亡,列国征战不休,百姓苦不堪言。痛苦、罪恶、死亡随处可见。如何彻底地解决这些社会问题?孟子选择了从改造人心出发。因此,他势必要探讨人性的问题,在孟子看来,人性的真谛是什么?
1、人性是向上的生命力量
西方伦理学如何看待“人性善恶”的?
孟子对于古代的经典非常了解,他吸收了一千多年以来的中国古代的智慧,他对于人性有怎样的认识呢?有一次他对齐宣王谈到人性,引述了《尚书》里面的一段话,他说上天降生了众多百姓,又为他们定了国君,找到了老师,以帮助上天来照顾百姓。从这句话可以看到,古人认为,老百姓如果没有国君来领导,没有老师来教育的话,靠自己很难走上人生的正路。
《孟子》里面有一次谈到尧舜的时代,也就是我们有史料记载的最早的阶段,他看到老百姓的情况很担心,也就是“饱食暖衣、逸居而无教,则近于禽兽” 。老百姓吃饱了、穿暖了,生活很舒服,而没有受教育,就接近禽兽。 于是舜就派司徒(负责教书的官员)教老百姓“五伦”,五伦就是五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是最基本的。“父子有亲、君臣有义、夫妇有别、长幼有序、朋友有信”,这五种基本的人际关系,需要有人教,老百姓才知道该怎么做。
我是教哲学的,人文学问又叫伦理学,在西方的伦理学教材里面,常常会提到两件个案,可以供我们参考。一件是善恶不能脱离一个社会,跟它传统的信仰。美国有一个少数民族,是印第安人的一支,它有一个传统的民俗,就是一个人到了五六十岁左右的时候,会要求他的朋友把他杀掉,后来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,美国法院判决的时候就陷入一个困难,为什么?因为这个印第安族相信人还会轮回,还有下一世,你下一世出生的时候身体状况好不好,就看你上一世死的时候身体有没有毛病,所以他们都不敢活得太老。你活得太老的话,又有“三高”了,又有各种身体问题了,你若在这样的情况下去世了,将来转世的时候一生下来就有各种毛病。先不要问这是不是合乎医学,是不是合乎我们的理性思考,这就是他们的传统信仰。在那个族里本来是规定要子女把父母的生命结束,但子女下不了手,父母就拜托朋友甚至给人家钱,你帮我结束生命,这样我来世就是一个健康的孩子。这种所谓的杀人当然是罪恶,但他有这样的信仰你怎么办呢?
另外一件个案是强调很多人行善,不问任何理由。在美国纽约,有一家旅馆是很有名的,叫五月花旅馆。这个旅馆有一个人做了几十年的门房,生活非常俭朴,死的时候留下十万美金,他的遗嘱说要捐给十个慈善团体,于是人们开始研究,他为什么要做这个善事呢?第一个说他是不是有宗教信仰,希望死了之后进入天堂,研究发现他根本什么教都不信,那就没有什么死后报应的问题了。有人说他是不是想留给子孙好的名声呢?结果发现他没结婚也没子孙,甚至亲戚朋友都找不到。那他是不是想留名给后代呢?可是他根本也没什么名,一个门房,你就是留个名字,别人也不知道你是谁,所以美国人就想难道人内心有一种力量,让他自己愿意行善吗?这就变成一个重要的议题了。
2、人性向善的内涵
善是动态的“向”,而不是静止的“性”
人性向善的说法在《孟子·告子篇》中,有比较充分的讨论。告子是孟子讨论的一个对手,有人说是孟子的学生,我觉得可能还需要再研究,因为他的立场跟孟子不一样,有自己的想法。譬如告子说,你要人行善,就像把杞柳树很柔软的树条作为杯盘,这是扭曲了人性。孟子说,你把杞柳树的枝条做成杯盘,是顺着枝条的本性还是违背?当然是顺着了,因为柳树的枝条很柔软,你把它做成杯盘,虽然是不一样的东西,但它是顺着这个本性做出来的,孟子的重点在于“顺”这个字。
后面这个讨论就更激烈了,告子说一条河向下流,东边开口水就往东边流,西边开口水就往西边流,代表什么?行善行恶是后天,我在哪一边开口,哪一边有机会让你流,才造成的。孟子说不对,在自然情况下水是往下流的,他只问这个,不问哪边开口,哪边开口是后边的状况没错,但水往下流,这一点是肯定的。他讲了一句名言:“人性之善也,犹水之就下也;人无有不善,水无有不下。”很多人只看到“人无有不善”这五个字,人无有不善,所以人性本善,这样说是忽略了前后相关的材料。你想想看人无有不善,水无有不下,下是水的性还是向?下当然是水的向,水向下流嘛。他的原话是:
人性之善也,犹水之就下也。人无有不善,水无有不下。今夫水,搏而跃之,可使过颡;激而行之,可使在山。是岂水之性哉?其势则然也。人之可使为不善,其性亦犹是也。(《孟子·告子上》)
所以人无有不善,这个善是人的性还是向?是人的向。这个比喻对照起来很清楚,水向下流人向善走,在正常情况下都是如此。那你说为什么人会做坏事呢?那是别的问题,所以孟子直接说用手泼水,水可以飞起来高过额头;用管子接水,水可以倒流上山。外在的力量让水改变了流向,人在自然状态下,都是会行善的,但是外在的力量太大,就会使他改变方向让他为恶,走入歧途。所谓“富岁,子弟多赖;凶岁,子弟多暴”(《孟子·告子上》),一个时代经济繁荣,年轻人就好吃懒做;经济条件不好,年轻人就会凶暴,比如抢劫什么的。孟子的意思是说,一个时代的经济好坏对于年轻人会有直接的影响。一个社会必须在政治、经济、教育上设法造成一种自然的、正常的情况,让每一个人都能去自然发展,这时人性向善表现出来就好像水向下流一样。所以,“人性之善也,犹水之就下也”。试问,“下”是水的向,还是水的性呢?答案很清楚。以“水无有不下”来比喻“人无有不善”,人与善的关系,也必然是人性向善,而不是人性本善。
孟子接着说了一个更生动的比喻:
牛山之木尝美矣,以其郊于大国也,斧斤伐之,可以为美乎?是其日夜之所息,雨露之所润,非无萌蘖之生焉,牛羊又从而牧之,是以若彼濯濯也。人见其濯濯也,以为未尝有材焉,此岂山之性也哉?虽存乎人者,岂无仁义之心哉?其所以放其良心者,亦犹斧斤之于木也,旦旦而伐之,可以为美乎?其日夜之所息,平旦之气,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,则其旦昼之所为,有梏亡之矣。梏之反覆,则其夜气不足以存;夜气不足以存,则其违禽兽不远矣。人见其禽兽也,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,是岂人之情也哉?故苟得其养,无物不长;苟失其养,无物不消。(《孟子·告子上》)
这段比喻论证力极强。他说牛山上的树木长得非常茂盛,但不幸的是它邻近都城郊外,有些人为了盖房子把树木砍光了,有些人放牧牛羊把花草吃光了,结果好好的一座山变成了秃山。请问:“秃”是山的本性吗?显然不是。那花草树木是山的本性吗?也不是,因为如果是本性,怎么会被砍光、吃光?在此,“花草树木”代表人性本善,“秃”代表人性本恶,两者皆不是山的本性。那么,山的本性到底是什么?是“能够”长出花草树木,只要给它机会,它就会长出新的芽。换言之,山本身并不显示本性,我们所见到的“秃”或“草木茂盛”只是山的现象。山的本性是只要有了雨水、朝露,新的芽就会长出来。若新的芽被吃光,变成秃山,再给它机会,山又会长出新芽,变成花草树木。因此,山的本性在于“能够”,而不在于“是”什么。“能够”就是一种潜能、趋势和力量。人也是一样,人的本性是善?是恶?都不是。人的本性是向善的,只要给予机会,且存养充扩,就是善的;否则“旦旦而伐之”,久而久之心灵也会麻木。儒家谈人性时,此点是非常精彩的,人性是种趋向,说明人生是开放的,永远是一种对自我的要求,且此种要求由内而发,不是由外在给予的。因此,人活在世界上就可以实现自我向善之本性。
孟子接着转到人的身上,他说人也是一样嘛,你看到一个人好像坏事做尽了,光秃秃的,好像没什么希望,但你若给他机会,他早上起床的时候会有夜气存焉,夜气又称作平旦之气,天亮的时候保存了气,这个气有什么特色?人在睡觉的时候脱离这个世界,甚至脱离周围的一切进入梦乡,回到自己的生命里面,所以早上起床的时候,那股清新的力量又出现了。
你可以去统计一下,很少有人一早起来想坏事做坏事的,基本上都是黄昏之后头也昏了,月黑风高,才做了坏事,所以每一个人在天亮的时候,那种精神状态都比较正常。这个时候你让他有机会保存发展,他就会变成一个好人了,这是儒家非常重要的观念。
3.价值不是天生的,要经过选择才能呈现
儒家从来不把善当作天生的,因为天生的东西谈不上价值,任何价值都要经过选择才能呈现。价值不在某个地方,它需有主体的选择才能呈现。例如这里有两个杯子,一个装钻石,一个装水,你说哪一个比较有价值?大家一般会说:当然是装钻石的比较有价值。但假使今天身处在撒哈拉沙漠中,水的价值恐怕就比钻石高太多了。因此,水和钻石不是没有价值,而是与价值无关,它们只是纯粹的事实,任何价值都需要经由人(主体)的选择才能呈现出来。譬如山上有一朵百合花,在没有人爬上这座山,看到这朵花之前,百合花只是存在而已,没有所谓美不美的问题。但是如果有人看到这朵花,说:这朵百合花真美,我喜欢它。在他喜欢的过程里,这朵花美的价值就呈现出来了。再譬如大家如果都说黄金比铁差,那么黄金的价值就会立刻贬低。其实,黄金、铁、石头、钻石有什么差别呢?对动物而言是没有差别的。你见过哪一只狗喜欢黄金或哪一只猫喜欢钻石呢?又或者哪一群鸟夏天往北飞或冬天往南飞的时候,会带着粮草走呢?只有人类在搬家时才会带着家当,选择这个,选择那个。因此,价值是人所特有的问题。离开了人类的世界,宇宙万物只是事实而已,不是价值。价值只对人类有效,亦即只有人类才可以让价值呈现。因为人有选择的自由,有了自由选择,价值才可通过选择而呈现出来。
儒家思想的意义就在这里。没有一个人是善人,但是每一个人又都可以成为善人。生命充满向前开展的动力,人性是趋向于善的,这种力量由内而发,没有人可以彻底消灭它。所以对人性要永远抱着希望。但是我们不要忘记,行善是无穷的要求,不能有所间断。我们在世界上所见的,只是做了一件好事或几件好事的人,哪里有好人呢?你说他今天是好人,那么他明天能不能变成坏人?绝对可以,下一刹那就可以变成坏人。事实上,他也不是坏人,只是做了一件坏事的人。一个人做坏事是其人性扭曲发展的结果,做好事则是人性正常发展的结果。人性是一种趋向,是开放的,是等待被实现的潜能。此点若能掌握,就可以由内而发对自己有所要求。所谓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”,“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”,我们只要活在世界上,就要经由不断的努力奋斗,使自己越来越好,使我的人格越来越高。但你行善绝对不是负担,而是真正的快乐,因为这快乐完全符合“人性向善”对自我的要求。当你满足这种要求时,你就享有最大的快乐。
这种选择是别人叫我做的呢?还是我自己做的?这就是关键所在。我自己做的一定要真诚由内而发,然后就源源不绝,一直做下去,做久了之后,内在的充实圆满是难以想象的。
儒家一向对人的使命有一定的严格要求。说到人生的使命,我们就要了解有些人为什么可以做很大的事业呢?我们说这些人改变了历史,改变了人权,因为他曾经经过很大的磨炼。所以《孟子》里面有一句话鼓舞了世世代代的中国人,那一段话就是“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……”,这一整段话我印象特别深刻。
我记得在2008年5月12号发生了汶川地震,两周之后,5月26号,我到四川绵阳给北川中学的学生做了一场演讲,那场演讲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挑战,我尽我的力量鼓励学生们,要记得灾难的教训,我们活下来应该有使命感,知道我们的生命要做有意义的发展。
到最后怎么结束的呢?我还记得很清楚,我抬头一看,看到对面墙上有几个字,天降大任于中国,我就跟同学们说你们都学了《孟子》,“天降大任”这几个字就出于《孟子》。既然大家都用过,我们一起来念这段话吧,于是一千多个同学跟我一起念,“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曾益其所不能。”我跟同学们一起念完之后,现场的气氛非常好。这就是孟子对我们的鼓励,让我们知道你受到各种考验,目的是什么呢?动心忍性,激励他的心智,坚韧他的性格,让他把许多能力都开发出来。增益其所不能,你本来没有这个能力,经过磨炼之后有这个能力了,你可以承担更大的责任了,这就是儒家的思想。一个人不可能没经任何考验,一辈子平平安安、顺顺利利就做了一些对社会有贡献的大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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